4.12在道林

孙逸斐

      七点起床赶了个“早八”，按拼车计划上了麦田志愿者耗子的车，在车上知道了他在长理读过研，也算是校友了。他看上去年轻的跟学长一样，但已经有了孩子——车的后排有一个儿童椅。
      去道林社区需要大约四十分钟的路程，中间还走了段高速。九点左右我们便到了目的地，那里已经有了不少先到的志愿者。
人陆陆续续的到齐了。我们在小花的带领下玩了个小游戏，权当破冰。很尴尬的是，游戏中我扳手腕没赢过一个六七岁的麦二代。然而他用了双手，还用身体借助了地球引力的力量。
      现在气氛极好，正是开始工作的极佳机会。志愿者们纷纷拿出笔记本电脑：全都是轻薄本，仅我一个游戏本。小炼姐对着回访表进行了细针密缕的解释，还讲了许多往年经验。这样一来，怎么做怎么说怎么填就一清二楚了。
      回访组早已分好。我负责分我们组的补助金。可能是因为大学生太穷了没见过这么多现金，我数错了一张红爷爷。
我们组负责道林附近的。乡干部在副驾给我们指路，很快便到了第一家。
      房子是水泥的，并不高大，也不精致。左边是两层的生活区，右边是鸡圈兼放杂物。院子里约有五六只鸡，听声音，楼上大概有两只狗。
      屋里装修简朴，墙上只刷一层淡淡的漆，地面很干净，家具看上去有些年代，除了一台亮眼的红色电冰箱，一楼停了一辆电动车和一辆磨损较严重的摩托车，墙上挂了幅伟人画像。
      我们见到了回访对象。是一位腼腆的小女孩，上五年级。如同茉莉一般，并不外向张扬但纯净善良。在与其家长交流时，她带着同行的志愿者余总的双胞胎儿子们上楼玩耍，虽然话语交流不多，但看的出来，他们是很开心的。
      一学期包括餐费在内的各项费用一共1400元，每学期有资助850元，家里接送上学。家里仅有父亲一人劳动力，母亲有点精神问题。或许养鸡也能得一些钱，但我只看到五六只，显然只能供应几只鸡蛋。
      去第二家又花了些时间走了小段山路。较前一家，他们的房屋更加简单：一幢水泥房，有一个有洞却没窗户的阁楼。整体上看，更像是刚玩《我的世界》的新手用石砖方块搭起的避难所。孩子跟母亲去长沙了，因而只见到了其外公。这是一位令人印象深刻的老爷子，身着绿色的类65式军装上衣——两个胸袋已经开了线，坐在屋子里抽着烟。老爷子的身体看上去十分健康硬朗，有着小学课文里所讲的中国农民特有的白杨形象：朴质，严肃，坚强不屈。仅管半白的头发，略显脏乱的衣着和简单的房屋显现着极强宿命感，但他的眼中却可以看出朴素的人定胜天。听老爷子说，孩子学习很用功，以前成绩很好，前几个月发了次烧，返校后用功学习补上了功课。家里靠外公务农和母亲外出打工养活。
      临走时，外面正刮着极大的风。就让它刮罢，这一点风是放不倒坚立的白杨的。
      第三家的屋子宽敞了许多。去的时候家人都在。听说这家情况很特殊：女孩是领养的，似乎她也是清楚的。她现在上六年级，感觉不太想跟人交流，回访的时候一直拿着手机，时不时地会瞥几眼。几次问一句答一句的交流后，我们知道了她参加了学校的鼓号队，手机是妈妈的，游戏玩蛋仔派对，平常玩抖音快手。聊到后面，她似乎在快手上有很要紧的事，像上课偷玩手机一样，在桌下偷偷地P图。我们刚离开客厅，女孩就跑到偏房的躺椅上玩手机去了。在偏房墙的中央，挂着幅毛主席画像，正注视着庭院。
      她父母很爱她——这是显而易见的——也很热情：来时要给我们泡茶，中间说要留我们吃饭，临走时还要送苹果。
回去之后看了她的档案，似乎去年还没有这样沉迷于网络世界。去年在南漳参加麦田夏令营的时候加了几个山里小学生的Q，也恰好就是在今天，有个今年六年级的给我发了条原神擦边视频，问我好不好看。网络有时对他们的影响很不好，但我们也无能为力。网络使用的正确引导需要学校社会家庭的共同努力，仅靠一群志愿者显然是杯水车薪的，他们的持续关注和持续影响都是很脆弱的。
      第四家的居住环境是较好的，刚进院儿就有只灰色土狗过来窥探情况。狗子很通人性，主人说什么基本都会照做，从它雄厚的外貌来看，它大抵是狼的后裔。这家的小女孩是所有回访对象中最outgoing的一个，我们聊的很开心融洽。她会画水彩画，也参加了学校的鼓号队，乐于助人且积极向上。
家里共有三个孩子，全靠父亲开修车店维生，但最近生意却不怎么好。
      第五家似乎是开茶馆的，客厅里摆了四张麻将桌，墙上挂着毛主席头像和一张黑白遗照。这家有一个较为内向的小男孩，但聊着聊着就逐渐熟络了。他父母双亡，现在是由姑妈领养。姑妈管的很严，只许看电视，不准玩手机，因此他每个月只能眼巴巴的盼着哥哥回来然后抢他的手机打会儿暗区突围。或许是严格管教的缘故，他的学习成绩不错，考过年级前50，生活也独立自主。
      小学组的回访就结束了，还有一家上初中兄弟俩。他们家住在乡镇上，于是我们驱车前往。
      乡中心的建筑风格似乎是仿古街式的，看的出来原规划是要搞古风商业街。街上猫狗成群，大多数店面卷帘门紧闭，少有的几家开张店面也是生意冷清。
      兄弟俩的家在街边上。一进屋便看见毛主席画像和供奉着的关圣帝君。已经是十一点半，上初二的弟弟正在吃午饭。菜很简单，榨菜炒胡萝卜，酸炝包菜，和一盘已经见底的卤菜。我们等他吃完了便开始了回访，这时上初三的哥哥也过来了。
      家长给我们泡了茶。这茶很奇特，闻起来有淡香的柴火味，入口即是人间烟火气与自然清新味的完美结合。一边喝茶，一边调查。
      初二的弟弟学习成绩很好，年级前二十都可以进，目标就是考上本地最好的高中。初三的哥哥成绩差点儿，只能算中游，初二地生结业考并不理想。
现在离中考只剩几十天了，一位志愿者安慰说无论高中还是职高，只要态度端正积极上进，就有好日子过。但话又说回来了，能考好上高中还是更好的。就具体情况来看，说的并没有问题，但是我觉得这至少反映了一些他们所处的困境：仅靠科举才能逆天改命。
      哥俩平时打王者荣耀，我推荐他们玩金铲铲之战，有双人模式，也很休闲。
      所有回访对象都搞完了，我们按组织安排去吃了顿午饭。同行的一位志愿者是湖北老乡，因而他执意请我，说等我参加工作了再去老家回请。
      吃过午饭，各组志愿者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大家聚在一起整理上传回访资料。这项工作很艰巨，但我们只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便完成了。
      回去的时候仍是坐的长理“学长”的车。虽是很疲惫的一天，但却经历了许多呆在寝室碰不着的东西。